电影《脐带》海报
2023年3月,电影《脐带》于全国院线上映。这部拍摄于2021年初春的电影,彼时经历了40余天的拍摄期,除却少部分画面在北京取景,其余全部镜头都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地区——编剧、导演乔思雪的故乡——外景实地拍摄。这是这位「90后」导演的长片处女作。
《脐带》集结到了当下中国内地一批杰出的电影人,他们于天地之间,擎生命之火,共创了这部作品。影片上映后,最常见诸于书写评论与观后感的人之笔端上的高频字眼包括但不限于:「诗意」、「高规格质感」、「气质温柔」……有豆瓣评论人还特别写下:「它的视听之美也不是一种机械的工业水准,而是跟随内容表达一起在流动,镜头和人物关系都像大自然一样呼吸、循环,重新汇入世界。具体的爱总有终点,可是作为生命的爱生生不息。」
一对母子、一个家庭、一趟生命旅程、一次永远的初遇和告别,如何被好好地安放在了灯光熄灭又重新燃起的96分钟里?那些美或沉默或叹息或火热,是如何被捕捉、遭遇和编织出来的?电影《脐带》的幕后视听制作技艺,其内包含的创作者们的深思与对美的判断、审视与把握,甚或是那些被忍痛舍弃掉的「断臂」和遗憾,都是我所好奇的,也是我认为值得细细被请教和记录下来的。
接受此次专题独家访问的《脐带》的幕后主创有:监制、摄影指导曹郁,监制姚晨尺度松木家具怎么样,编剧、导演乔思雪,剪辑指导张一凡,声音指导富康,美术指导赵紫冉,造型指导李宙。我们综合他们的讲述,整理出了下面十六帧与这一次创作休戚相关的幕后片段,结绳记事,串珠凝神。
那些被《脐带》记录的、碰触的
与留不住的
采访、撰文:吕彦妮
1. 舍弃
《脐带》上映版成片96分钟。比初剪版的130分钟少了半个小时有余,事实上,在无数次的修改中,这个片长最短还缩至过88分钟左右。
故事男主人公——儿子——阿鲁斯与经纪人(饰演者姚晨)的对手戏被整段删掉了。
监制姚晨片场工作照
阿鲁斯(伊德尔 饰)
一些画面,本来还有更长时间的停顿:比如母亲在祖屋附近走丢,阿鲁斯夜里跑出去寻,跑进一片松林,举着手电筒到处晃,忽然一束光照到一头牛……这一段、这场对视,在成片中只有2秒左右,但在曾经的一个版本里,它停留了更久。
蒙族女孩塔娜带阿鲁斯和他的妈妈去自己家里做客、吃饭,也做了「大量的删减」。
在片场的监制、摄影指导曹郁与编剧、导演乔思雪
娜仁左格(巴德玛 饰)
这些段落在剧作层面当然都是有意义的,但主创们在权衡之后作出的所有删戏决定,都是为了「不干扰电影的纯粹性」——「剪这个片子最大的难度就是怎样从头到尾都维系在『母子关系』的主线上,而且所有的枝节都必须要服务于主线。」
在剧本阶段就被编剧、导演放弃的一个情节,是妈妈与一只小羊的交错。成片中保留下来的故事是母亲在草原上捡到一只小羊,帮它找到了可以喂养它的「妈妈」。在剧本里,这段之前,原本还有另外的故事一则:妈妈碰到了一只因为在草原上吃塑料袋而窒息的小羊,见它极其痛苦,于是亲手帮它了解了生命。开拍前,这个故事被乔思雪弃掉了,只保留了后面的故事。
电影《脐带》剧照
2. 小广角镜头
阿鲁斯和哥哥兄弟俩在浴室门口,为「如何对待妈妈」发生分歧,一言不合便扭打在一起。这场戏,空间目之所及的逼仄、狭窄,因为是在实景中(「老破小」居民楼)拍摄,没有棚内拍摄的可拆解空间,「所有掌机摄影师几乎都贴墙上了」,其中既有手持拍摄,也有长短焦的切换。
剧组工作照
曹郁在此透露了一个自己在拍摄工作中的「偏好」,他「特别喜欢小广角镜头」,因为它既可以给观者一定的空间压迫感,将大家的视线最大限度地逼近人物,同时又能感觉摄影师离被拍摄者是有一定距离的。这场戏里,小广角镜头记录下了阿鲁斯、哥哥和妈妈之间的种种亲密而又对冲的关系。
母亲的扮演者巴德玛与儿子的扮演者伊德尔
在后期剪辑阶段,这也是修改次数和停留时间较为长的一段戏,因为拍摄的镜头数较多,有「具体的生活流的状态」、也有「写意的画面」,「镜头在运动」、「演员的表演也有很多不确定性」,因此在尺度把握上,剪辑、导演与监制打磨了许久。
3. 枯萎的百合花
阿鲁斯从北京回到哥哥呼伦贝尔地区镇上的家时,抱回了一捧百合花——而且不是新鲜的,而是已经半枯萎了。
编剧的初衷是为了表达一种「滑稽」和「讽刺」——「好像你要把城市里面你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带回家去,但是这个东西在那里合适吗?」
剧组工作照
剧本里,百合花是好好的,拍摄前一天也是好好的,没想到当天呼伦贝尔下了雪,买来的一大捧花都「突然枯了」,最后只能选了里面看起来最好的一束。「是个意外。」
4. 「替爸爸写的一句话」
阿鲁斯决定带着妈妈出发前往草原的祖屋,车就要开了,哥哥追下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妈妈只笑着说了一句话。那句台词,在第一稿剧本里便有了,一个字都没有改变地一直被留到了成片中。
哥哥这个角色,乔思雪是照着自己父亲的形象写的,都是家中长子,脾气秉性近乎一致。「有时候很暴躁,但也还是需要父母的肯定和疼爱……两个人都处于一种很模糊的状态,也都不反思这种关系,其实从来没有认识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这句词,「是我替爸爸写的一句话。」是他和自己、和母亲、和家中其他兄弟姐妹之间错综关系的一种和解。
「我的好儿子,你累了吧?」
电影《脐带》剧照
5. 诗意的稳定感
电影中大量剧中人在草原上开车、骑摩托车的画面,都很稳,可明明草原路面坑洼不平。摄影怎么做到的?
剧组工作照
航拍和吉普车跟拍两个手段都用到了。无论是使用无人机拍摄,还是把摄影机挂在减震架上跟车拍摄,原则都是一样的:保持最大限度的稳定,不刻意体现颠簸感;航拍坚守克制,不有意识地在天上盘旋、炫,只保留「高视点看到草原地貌风貌」这个功能,尽量「让观众忽略掉航拍机器在天上飞的感觉」。曹郁说,「如果特别颠或者航拍旋转镜头过多,就会失去诗意的稳定感。」
6. 洞、塑料布、空相框和沙松树枝
美术组在母子一家人祖屋的重构上做了以下几件重要的事。
他们综合摄影、灯光、移动组同仁意见后,找了一面最合适的墙,拆掉了原有的砖石墙面,重新砌了一堵墙——采用的是内蒙古当地一种古法,先用木头和沙松枝搭了一片篱笆状的基底,再往上糊黄泥,这就是当地人所说的「夹板墙」,这种建法现在几乎不怎么有人用了。这种墙可以在气候严苛的地区有效地隔温。于《脐带》而言,它还有另外一个很实际的作用,就是届时剧中那位喝多了的陌生男子开车撞向这面墙后,裂开的墙体「就跟瓷器开片一样」,那个「洞口」边缘出现的树枝也会构成一种自然的断裂感。
剧组工作照
在洞上覆上一层塑料布的主意,是曹郁提出来的。道具组组长带领组员买来众多塑料布,尝试了各种粗糙磨损和透光的可能性,最终才有现在片中的画面呈现。
电影《脐带》剧照
在房间内部,美术组将妈妈「记忆断层的符号安排到了场景里」。墙上有空相框——里面本来应该有全家的合影;或者干脆连相框也没有了,只是一个方形的印记;有些家具也如是,腾空了一些东西,但是保留着那里曾经有过什么的痕迹——「妈妈的一部分记忆就像这样,缺失掉了。」
7. 妈妈听到了什么?
妈妈记忆的残破以这样的方式显现了出来,同时间,声音指导在数度犹豫之后,拿掉了在老房子门口的一整段声音设计——也是关乎「妈妈的记忆」。
剧组工作照
原本,妈妈在水边打水,儿子在一旁时,会忽然出现一系列「遥远的草原的声音:羊群、牛、少女的呼唤、辽远的歌声……」它们代表的皆是妈妈的过往。但最终被拿掉了,富康说,「因为在这个阶段,儿子跟母亲的关系还没有完全恢复、建立起来,两个人的世界这时候是相对平行的,所以这些声音会打破对叙事的铺垫。」
各个部门始终遵循着的创作「尺子」是同一把:母子关系的变化、发展。
8. 爸爸的旧靴子
回到祖屋第二天,妈妈走丢,儿子出门去找,鞋子在路上磨坏了,没办法,他只能在旧衣柜里翻找,于是找出了已经离开的爸爸的靴子——这是一个看起来有点愁人的意外,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儿子缝合上了自己与故土的那条裂痕。
电影《脐带》剧照
后来,他决定带着妈妈骑摩托车出发,去找她口中一直念念着的那个「家」,两个人套上的皮衣、戴上的墨镜,其实也是爸爸留下的。造型指导李宙说,「那个出发前的亮相,对两个人来说,都像是宛若新生,要和现实做一个割裂,所以他们的样子都是新的,却也是『旧』的——旧日好时光的『旧』。」
从在北京时穿着的「现代而独特」,到摩托车远行时戴起内蒙古尤登帽,再到最后一场敖包篝火弹起马头琴、跳舞、送别母亲时穿上蒙族服饰,儿子阿鲁斯也就这样完成了一种「回归和接受。」
9. 虚实的梦境
妈妈夜里醒来,透过窗户看到一队先人身着华丽的传统服饰载歌载舞前来的那一场,是摄影与声音的一次高浓度配合。
曹郁运用了48/秒的摄影速度——将正常速度放慢了一倍,使先人们的起舞有了「飘逸感」,随着速度变慢,声音也在后期配音后变得「柔和」。
剧组工作照
光线上,则放弃了「将朝向观众这一面的墙打亮」这种传统做法,而是降低亮度,只是让人隐约感到似乎有墙,窗户则成了剪影,只有光照到玻璃上的朦胧感,窗外则全靠后面男孩手里的火把照明,飘扬摆动,扑朔不定。这样就有了屋里的景物虚,屋外的人群实的效果,会让人恍惚幻觉和真实。这时女声哼唱《摇篮曲》的声音起,美而不艳的女孩在窗外幽幽慢慢地摇摆,更填了「诗意的美感」。
原本,声音在这里还设计了一些女孩身上蒙族饰品撞击摇动发出的「玲珑」的声音——「质感会是一种类似于海边的用贝壳穿的项链那样」,但是到混录阶段,这些「复杂的元素」都去掉了,「仅仅是还原了一些呼唤,处理得非常节制跟节俭……这里,一声呼唤和一曲歌声,完全足够达到推力了。」
10. 脐带
电影中相当重要的那根「脐带」,是美术组以当地牧民家一根「用来围绑蒙古包的鬃绳」,用马鬃和骆驼鬃混合编织而成,是牧民生产生活很重要的一根绳子。
电影《脐带》剧照
全片有一个这根「脐带」的特写,是它在草上。这个特写没有备用镜头。是当时妈妈和儿子两个人坐在夕阳的草原上,余晖照到绳子上,曹郁看到了,猛然间感到「那种逆光感会让这份情感更美」,于是「顺便抓拍出来的,看到就拍了。」
11. 海拉尔啤酒
那个开着车把家里的墙生生撞出一个洞的草原大汉,醉酒时说什么来着?「啤酒喝太多了……」后来在塔娜家,阿鲁斯也是几瓶啤酒就被放倒了,本来的羞赧全不见了,红着脸就往桌子底下出溜。这实在让人不由得心生好奇:到底是什么啤酒,劲儿这么大?
「海拉尔啤酒。」
乔思雪解了密。这是她记忆里「特别重要」的一瓶酒。小时候她没有听过任何其他牌子的啤酒,所有他认识的人也都觉得很自豪,「我们都只喝海拉尔啤酒」。很多年之后她离开求学,去了法国再回来,半个地球绕过一圈,许多事情变了。年轻人不再像她过去认识的那样,对自己的特性充满了自洽和认同,对新鲜事物一点都不排斥——这是游牧民族的特性决定的,「你会觉得那一片草原给你支撑了很多东西,好像你最独特的东西都是那儿赋予的。」
就连海拉尔啤酒也被收购了,味道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也许是配方变了,以前做这个酒的人不在了……我们都挺伤感的。」
12. 博克图
老剧院、第一百货的取景地,都在博克图小镇。这里曾经是一个出入林区的交通枢纽,极盛时曾有近十万人居住,美术指导赵紫冉说它「魔幻」,「从辉煌热闹到没落不过二十年」,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走进去好像「瞬间穿越了」。
剧组工作照
镇上几乎只剩老人了,影片中在「第一百货」门口坐着晒太阳的都是当时就在那里晒太阳的爷爷奶奶们。百货店里的布局几乎不需要做什么调整。老剧院也是一样,推开门看到舞台上还挂着2002年某晚会的条幅,落了灰,掉了色。
从北京前往博克图,最慢的一程需要中转换一次火车,总共需要54小时57秒抵达。
13. 「第二年那个地方可能就不长草了」
电影上映后,一些人来问乔思雪,祖屋的取景地在哪里?倚湖傍林,远离尘嚣,甚是惬意辽阔。她在呼伦贝尔的朋友则百般为难,「不希望大家找到那里。」为什么?「因为那片草原太脆弱了。」
剧组工作照
草原草皮很薄,一旦过度开垦,或者就是羊群在一个地方久待一阵子,草就不会轻易再长,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复。剧组在「祖屋」拍摄那阵子,车都要停在很远的地方,剩下的路程都要靠人力步行进入。结尾敖包祭祀那场戏,也是在一个私人草场,进入前要三令五申原则,比如「车绝对不可以越过自然路随便在草原上开,因为你只要轧一次车印,第二年那个地方可能就不长草了。」
14. 梵高的冷绿色
曹郁主导了《脐带》的后期调色。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把内心中「主观的色彩加在草原上……所以它绝对不是你以前看到过的讲述蒙古族的电影里黄草地、绿草地那么简单,它是非常复杂的、高级的、很现代的色彩。」
监制、摄影指导曹郁的工作照
电影《脐带》剧照
他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画家梵高,选择了这位天才的色彩大师颜料盒里的那末冷绿色,「我从本能上、从生理上觉得特别舒服,就想用这种色彩,它可能跟我的性格也比较匹配吧。这种冷绿色既神秘又有生命力,又很狂野……这些东西是非理性的,特别不好控制。」
15. 告别
《脐带》是按照剧情顺序顺拍的,结尾的「告别」戏,亦是告别的前奏。
临到那场戏的前几天,曹郁的母亲忽然离世,他从草原回家送别,再又赶了回来。
那天晚上阿鲁斯一共切断了三次「脐带」,第一次切断,看母亲跟随湖边的先人笑着离开,他「情绪有点崩溃了……哭到不能立刻马上就能平静下来」,饰演母亲的巴德玛走过去抱住了他。
电影《脐带》剧照
曹郁现场发现了篝火燃烧时迸发出来的连绵不绝的火星。他用了两种焦距的镜头拍摄那段戏。「长焦在妈妈回头的时候,把前景的火星和她的脸叠在了一起……这个只有靠长焦镜头才能做到,它把空间压缩了。」儿子演奏马头琴的时候用的是小广角镜头,「他和小乐队在火边,很大的火星会很漂亮地在他们身后飞舞。」
电影《脐带》剧照
剪辑指导张一凡后来在剪辑台上把这场篝火晚会一共四个段落切成了两段半,「不能太写意,也不能太写实……跳舞、弹琴、妈妈和儿子的对话、送别,每个信息都重要,又有主次和虚实,还要做比例分配尺度松木家具怎么样,每个镜头的比例都是严格计算过的。」
剧组工作照
声音指导富康把包括现场马头琴演奏、打鼓、其他小型打击乐、演唱人声、木材燃烧声等多音轨一遍遍进行筛选、混录,先用一种实际的「晚会」感建立起和观众之间的信任,接下来对声音焦点做微妙的调整,开始做「叙事和幻象的虚实处理」,到最后,镜头随着妈妈的远去,一点点摇上来,火星变得飘渺虚幻,半空中一颗星星那么明亮,声音灭掉了,「留白,给大家一个喘息和沉静。」
剧组工作照
那颗星星不在任何人的计划中。那是一颗恰好出现在那里的,北极星。
还有两个细节,是必须要分享给各位的。
正常戏的光源,几乎全靠燃烧篝火产生的光亮,唯一用到了两盏「阿莱LED」灯用来在特写镜头时打亮了一点妈妈的眼睛。事实上,整个拍摄周期里,可供曹郁使用的全部灯光数量,一共只有12盏。而那晚,支撑曹郁拍完所有火星镜头的是美术道具组全体同仁,后来购买的松木烧完了,执行制片人就把自己从北京带来的私人物资——桌子、椅子、帐篷、游泳圈都扔进了火里。
片场风景照
16. 树
《脐带》里,妈妈画在大儿子家墙上那棵「树」,她一直念叨着要回的「家」,小儿子最终一个人找到的那丛「一边生一边死」的树,不是特效做出来的,不是美术做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在原剧本里,这棵树不是现在的样子,它只被写成了一棵「特别的树」。乔思雪从朋友视频中偶然间发现了这棵树,便和美术指导赵紫冉一同去取景。事实上,它不是一棵树,而是两棵树,盘曲缠绕在一起,一棵活着,一棵已经死了。一棵已经死了,但两棵树还是盘曲缠绕在一起。
电影《脐带》剧照
曹郁在调色阶段只对树叶新发的绿芽做了一点微调,他形容两版效果叠画到一起时的样子,「像花开了。」
乔思雪听人说,那是榆树。草原上有榆树,非常罕见,它的生长周期很慢,「一年才能长几毫米,生长期就是几天。」亲眼见到这两棵树后,她更加确信了「死亡的背后有新生。」
问她:蒙古族这个族群的人,他们的生命观到底是怎么样的?答:「非常顺其自然。他们没有过度的大喜大悲,接受一切生命里面来的走的。」
剧组工作照
-FIN-
统筹:陆慧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