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档案
笔名:安东尼
年龄:70后
性别:男
城市:重庆
爱好:运动、旅游
和甲状腺的那点事儿:2016年12月体检时发现甲状腺结节,三名同事先后确诊是甲状腺癌,以为自己会是漏网之鱼;2021年2月在重庆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进行了甲状腺癌治疗手术,目前恢复中
本文作者与女儿在一起
挨出来的癌
挨(二声),重庆话里面有几个意思,一是拖拉、耽搁,二是摊上事之意。我的甲状腺也经历了从挨(耽搁)到挨(摊上)的过程。
我是2016年12月体检时发现甲状腺结节。从前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自信,自小喜欢运动,身体基础尚可。成家后,一是不再需要收腹保持帅的姿势,二是努力将工作的烦心事转化为消化的动力,大口嚼肉,大碗喝酒,身体逐渐“浮肿”。
但从2014年起,又开始坚持跑步,健身,身体指标大有改善,不仅甘油三酯从5.9降到了1.5,检查报告罗列的问题也从曾经的两页纸缩为三行,成了分公司为数不多的几个“基本健康”人士。自己不由得飘飘然起来,经常与老婆讨论“活到90岁算不算贪心”的话题,被调侃是在做春秋大梦。
这次体检,分公司特意为大家增加了一个甲状腺彩超项目。之前每次体检彩超是最累的,排队一小时,躺下2分钟,而这次却没有那么轻松。给我检查的是一位年轻美女医生,她拿起探头飞快地扫视,突然就在颈子某个地方停下来,反复的移动。
过了一会儿,医生说:“你跟我到隔壁来下。”把我带到隔壁彩超室,对另一个年长的女医生说:“X老师,你帮忙看一下。”X医生熟练地用探头在喉咙附近挤压了几次,说:“你甲状腺两边都有结节喔。”“结节?”我以前没听说过,心头略微一紧:“可能有点问题,看来以后要少喝点酒了。”半月之后,体检报告出来,甲状腺双侧叶低回声结节(左0.3×0.2,右1.0×0.6),随访。
“写的随访,那就下次体检再仔细瞧瞧。”我这样想。后来就听说,我们班组的三名同事接到电话去复查。再后来,三个人都确诊是甲状腺癌,都要做手术。“怎么就癌了?这个也太快了吧!不过没有通知我复查,说明我的不严重吧。”虽然惊讶于同事的毫无征兆,但又暗自安慰。彼时即将迎来党的十九大,身为共产党员是不能在病床上当逃兵的。于是渐渐将它放置脑后。
可谁承想,这成了时间上的一个转折,此后身体每况愈下。工作口号喊的响:流汗流泪不算啥,流血牺牲都不怕!
我果真流血了,还止都止不住。2018年开年第一次胃出血住院,照胃镜时,我想起了自己的颈子,顺便照了甲状腺彩超,为左4A,右3类,有严重的趋势。
2019年全年在总公司的带领下,打鸡血似的为建国七十周年大庆忙碌,没工夫理它。2020年又连续两次胃出血,第三次住院时,再照就是左4B。同事的乳腺外科医生朋友看后说,“10%-50%是癌”。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不敢想,更不愿去想。一是还有侥幸,二是当时正被一件事情困扰,顾及无暇。
老婆很着急,到处打听情况,说是重医的苏教授看得特别好,人称苏神(不是足球咬人那个苏神喔),叫我抽空去看一下。我一直以工作忙为借口,还是“挨”。老婆起了几个大早,抢号,终于抢到了苏神的号。不好再辜负老婆的好意,只好去吧。
苏神很忙,屋外等待病人一大堆。他印堂饱满,目光炯炯,戴黑框眼镜,大背头油而不腻。看了我的报告,淡淡的说:“你这个这么小,先观察嘛。”我说:“不是说有一半的可能性的嘛?”“实在不放心,就去做个穿刺嘛。”于是苏神开了一张红色的穿刺检查单。我拿着单子出来,徘徊了一阵还是决定回家。我对老婆说,“苏教授说很小,可以观察,如果不放心才做穿刺,我觉得没有必要吧。”本来一直紧张的老婆,听到说可以观察,就附和我说,“要不,就先观察下嘛”。是的,当时无论是我,还是老婆,都没有做好准备,都没有接受“可能是癌”的勇气。
本文作者旅行拍摄
艰难的时刻
时间到了2021年1月。此时的我准备把那件困扰我多时的事情做个了断--辞职。
是的,各位没有看错,我已经不再热爱这份工作了。但是甲状腺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嗯,在走之前,还是去做个检查吧!即便“挂了”,也是“因公殉职”啥!我下了决心,不管是不是癌,我都要离开!
一起穿刺的人不少,大多数是女的,大家都在讨论“你是几类,你有好大”的话题。“我是4B,比你们都恼火,我都不怕,就算是癌,也不是绝症。”我强装镇定鼓励大家。
本来是一周后自己到前台拿结果,但是第3天接到电话,通知明早去拿结果。提前去拿结果,预感不妙。接电话时,老婆就在身边,当时就哭了。我立马安慰,没事,没事。
拿到结果,开始真的不敢看,害怕写的是“癌”。多年前在重医的电梯里,我曾看到一个60多岁的老者,手拿一张报告单,诊断上写有膀胱癌,老者那张脸写满的无奈,现在仍历历在目。“见意义不明确非典型性细胞”。这是什么意思?问了苏神同组的张医生,“就是有问题,但是不能确定,要结合基因检测来看,如果是野生型,可能还好,如果是突变型,就基本是癌了”。基因检测结果要晚一天才出来,当晚,我翻来覆去不能入眠。要是是野生型就好了,心里还存有最后一丝侥幸。
第二天,取到结果,“突变型”赫然在列。想起了《多收了三五斗》中“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迸裂了三四个”最后的侥幸也没有了。脑袋一片空白,恍惚了五分钟,缓过神来,自己尴尬的笑了笑,该来的始终要来,出来混总归要还的。终于不再有幻想,心情似乎还平静了一些。张医生安慰我说:“这个癌很慢的,可以选择现在做或者春节过后做,先把队排起。”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婆这个时候突然调动岗位,下午通知,第二天就到位,之前没有一点消息,没有丝毫的缓冲,而且是老婆最不喜欢的岗位,再加上我的病,她感觉有点崩溃了,当晚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拿着“突变型”的报告单去给老婆搬物品,她问:“结果出来没有?”我说还没有。老婆便不再说话,侧头看向窗外,我知道,她在忧心工作。晚饭时,老婆端着碗发呆,突然流泪对我说:“老公,对不起,因为工作的事,还没来得及关心你的病……”我说:“不管什么结果,我们一起面对!”当晚,我想起了半年前与五岁女儿一次对话。那天她看了宇宙奥妙的故事,知道流星可以许愿。
女儿:“我想许个愿望。”
我:“什么愿望?”
女儿:“我的愿望是希望妈妈、爸爸可以活100年,1000年。”
女儿:“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们都会死。”
我:“我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想我们了就给我们说话。”
女儿:“可是我不知道地址,怎么找你们啊?”
我:“我们可以托梦给你。”
女儿:“托梦是什么意思?”
我:“妈妈爸爸在梦里给你说话啊。”
女儿:“喔,就是妈妈爸爸到我的梦里来了。”
……
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把穿刺和基因检测结果拿给苏神看,他一如既往,淡淡的说:“你这个只有动了喔。”我说:“那就动吧。”于是开给我一张住院单,上面一个大大的“CA”。诊室内还有一个小帅哥和一位小美女,小美女拉我进了病友群,后来知道此美女就是大名鼎鼎的“小星星(星儿)”。
幸也不幸,不幸也幸
2月18日,正月初八通知入院,前五天做些术前检查,白天都可以回家,晚上再回病房来睡。22日通知明天手术,下午做了定位。晚上穿着宽松的白底蓝条衫独自在走廊徘徊,在洗手间玻璃面前伫立良久,四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珍惜的看着镜子的自己,再多看几眼颈子吧,明天之后,它就不再是现在的模样了!
我的床号是“1”,能在春节后第一批住院,算是幸运的。手术当天一共13台(有说14台,传说中途有人插了个轮子),我也是“1”,不过是倒数。心里那个◎※&≥→……病友们都懂。也许,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头天20点后不再进食,直到当天夜里12点,漫长的20多个小时后,终于迎来了我的摆渡人,一个30多岁,身披蓝袍,头发凌乱,眼睛通红的男护工。有人说他像夜叉,可我觉得他像极了天使。“1号准备”他说完便靠在墙边打起了小盹,是的,这个时候医生、护士、护工都累了。摆渡人拉着车走着,深夜里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听得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听得人汗毛直立,这是预示要去多么恐怖的地方啊!
其实恐怖的地方我去的多了,手术室会比得了高坠现场、凶杀现场、殡仪馆吗(大家不用猜我是干什么的,结尾会为大家揭晓)。过了几道安全门,我被安放在走廊墙边上。这是一个很长的走廊,墙面惨白惨白的,有穿蓝袍、绿袍、花袍,戴口罩的人来回走动,有门自动一开一合,恍惚间如临生化危机六的现场。我就这样一个人呆着,我给自己说,加油,不紧张,你是个男人,很快就过去了。
自己把过去的四十年匆匆回顾了一遍,突然觉得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有很多人没有见过,有很多话没有说过。想着老婆平时操持家务任劳任怨,唯独对财务不上心,不晓得她是不是记得银行卡、股票交易密码,要不要告诉老婆,瞒着她存了几万块钱在我妈的卡上?想着二十年前也是在这个医院,曾经有个做结石手术的熟人打了麻药没能醒来,想着共产党员虽然是无神论者,但会不会真的有来生……想着想着,眼睛竟然湿润了(各位见笑了,不是我爱幻想基因检测全是野生型好是不好,这个等待的时间的确够长)。
终于有人来问我了,把我推进了4号手术室。(一个小小的建议,在手术室等待的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个专门的天使来陪病友聊聊天,真的会让他们镇定许多,不说是临终关怀,也算是临术解忧嘛)。
上下打量了手术室,和影视里面的相比,也够寒酸的,灯光不够亮,仪器不够多,床板比我分公司的单人床还窄,标志性的心电图的哒哒声也没有,当然,估计要给我接上才会有的吧。室内只剩两名绿袍者,戴着口罩,看样子很年轻。“我去,说好的苏神呢?两个人就把我打发了,其他人都下班喝、去了?我就说运气不好吧,排到最后一个,哎呀!”(这里,绝没有对年轻医生的不敬,其实这里最年轻的刀者,也是经历了成百上千场大战的实战家。)
觉得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正准备认怂了,苏神呼哧出现了,现在是夜里一两点了基因检测全是野生型好是不好,居然仍旧神采奕奕,我心里顿时一亮。“你好,苏教授。”“怎么样?”“还行吧,你们一天好辛苦喔!”“肯定要给你们做完才下班”。他给我脖子上画了一条线,说:“全切疤痕要长点喔。”话音刚落又呼哧不见了。神龙见首不见尾,果然名不虚传。早就听说,苏神是一边做手术,一边要休息的。关键的部位他做,其他的由助手操刀。我正在想他的休息室有没有咖啡,另外两个绿袍就上场了。“我要给你打麻药了,这个针有点粗,可能有点痛,忍到点喔。”左边这位应该就是麻醉师了。“哎哟,你骗我,哪里是可能有点,是真的痛”。
本文作者旅行拍摄
我嘴巴嗞了一声。右边的小哥开始不紧不慢的拆手术器具。我盯着他的手,再看看他的眼,试图确定他今天是否睡了午觉的。“大口吸气”麻醉师给我罩上面罩,我照做了,心想,LZ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看到你们囊个把我麻翻的,一定要……“XXX,该醒了。”麻药的确比五粮液来得快,醒来颈上已多了一条疤!
回到病房已是凌晨4点,老婆焦急地迎上来,因为不能说话,我只有拉着她的手,示意没什么,老婆使劲的点头表示明白。你在里面舒舒服服的睡了3个小时,你的家人在外面度日如年!(未完待续……)
想对甲友说
人生也是一次修行,不是只有到了西天才算是修得真经,取经路上也有很多风景。人生也不是要有惊天动地的伟业才算成功,也不是要等到功成名就、儿女成龙成凤才能停下。
--安东尼
图片:作者拍摄及(文中照片已获作者授权)
排版: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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